“我只是一个老婆子,老的连牙齿都没有了,国相,你看。”

没藏讹庞的府邸之上,嵬名婆婆近乎于紫色的舌头,舔了舔自己的牙齿,她给没藏讹庞展示自己的牙齿。

她也只剩下来一个牙齿了。

一根独苗。

她说道:“我连肉都吃不了了,眼睛更是快要瞎了,像是我这样的人,能够看的清楚什么样子的未来呢?

连自己能多活几多时间都不知道的人,浑浑噩噩罢了,每一天早上睁开眼睛,都感慨神灵赐予我们福气,叫我们多活了一天。”

没藏讹庞没有说话,他双手捧起来,恭敬的将牛肉羹汤递给了婆婆,轻声细语的说道:“那请你给我的外甥,好好的赐一次福吧!”

嵬名婆婆还是婉拒了,她“惶恐”的说道:“陛下是天上的雄鹰,是神灵的显化,这样的人怎么会需要我的赐福呢?

我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老婆子罢了。”

没藏讹庞的神色阴晴不定,这里没有他人,他就这么看着嵬名婆婆,最后什么都没有说。

“先用膳吧。”

他说道:“新皇登基,大赦天下,我这里有一些礼物给婆婆。”

嵬名婆婆这一次没有拒绝没藏讹庞的赏赐。

她谢过了没藏讹庞,没藏讹庞将大量的金银珠宝,茶叶、青盐、药材、香料装在箱子里面,送到嵬名婆婆的府邸上,嵬名婆婆从来都不缺少财富,但是奇怪的是,她既不结婚,也没有后人。

更重要的是,她没有财富积累,不管有多少财富,都消失不见,没有见她花过大钱,也没有见她敛财。

是一个极其神秘的人。

没藏讹庞请嵬名婆婆为他赐福,这一次,嵬名婆婆没有拒绝,她说出来了好几种材料,其中不乏一些珍贵的药材和香料,价值千金,没藏讹庞府邸之上自然都有。

立马有仆人去工作。

建造了一个小小的火塘,嵬名婆婆叫来了几个其余的萨满,叫他们围着火塘跳舞。

朔月,天上只有星星,刺骨寒风,火焰熊熊之中,人靠着火焰的一面很热,另外一面,冷的吓人!

嵬名婆婆将香料和药材丢入了火塘之中,火塘之中散发出来了一种浓郁的香味,在火塘上面绑着一个相当厚重的布匹,这些烟的味道,都渗入了布匹之中。

将风干的一些禽兽骨头,丢进了火焰之中,嵬名婆婆的声音高亢的不似人声。

她说道:“请祭品。”

一群人将生熟两种祭品放在了桌子上,其中就最为重要的马和牛,拿出了一柄银色的匕首,剖开了这些大型牲畜的肚子,嵬名婆婆叫人拿过来了银盘。

她伸手,进入了剖开的牲畜肚子之中,找到了这些大畜生的肚子里面。

将这些牲畜的肝脏血淋淋的放在了银盘上,任由献血弥漫。

她并不擦手,这些血液还有用处。

嵬名婆婆睁大了眼睛,看着上面的纹路,看着血液逐渐摊开,最后,嵬名婆婆闭上了眼睛。

“丢入火塘。”

她说道。

立马有人上前,将这肝脏丢入了火焰之中。

没有人敢于说话,这里只能有一个声音,那就是嵬名婆婆的声音。

就算是没藏讹庞,他也没有说话,他此时此刻不再是国相,他只是一个请求赐福的神灵的仆人。

林峰的话好像是毒蛇一样,盘踞在他的心上,叫他始终不得安宁。

“李谅祚会将你满门抄斩。”

“满门抄斩。”

这个时候,没藏讹庞忽然听到了嵬名婆婆的声音。

“褪去上衣!”

嵬名婆婆严厉的说道,没藏讹庞陡然清醒了过来,他快速的褪去了自己的上衣,露出来了充满了伤痕的上身。

马上战将马上死,就算是西夏国相,就算是西夏大王,他也是罗圈腿。

身上也有几道几乎致命的伤痕。

李元昊也是一样。

千年以前,鲁哀公见到了孔子,对孔子说,“寡人生于深宫之中,长于妇人之手。未尝知哀也,未尝知忧也,未尝知劳也,未尝知惧也,未尝知危也。”

就算是北宋,也是马上天子,宋太祖也是一个能打仗的,驴车战神多少也算是身体健康,有些手段,可是到了现在,大宋天子和鲁哀公一样,甚至没有鲁哀公的自觉。

他们不知兵,且对士大夫和将门,无能为力。

嵬名婆婆将布匹拿了起来,这布匹香味扑鼻,她拿着布匹抽打了起来,打的没藏讹庞咬紧了牙关,冷汗直流。

她现在口中的话语,谁都听不懂,因为这是真正的秘密,就算是没藏讹庞也不能得到这样的秘密。

每一个神灵的存在,每一个神灵的名字,都是真正的核心隐秘,萨满,道教,还有一些佛教的密宗都是一样,密不可传的秘密,有的师徒都不会传承。

更多的是在口口相传之中出现,不会留在纸面上,这样的知识传承,具有极强的壁垒。

也就是林峰曾经见过的,密码书籍。譬如说,她现在口中的这些言语,那一个个名字,是山神的名字,是星宿神灵的名字、是水神、河神的名字。

每一个,每一种神灵的祭祀流程都是不一样的,一般来说,星宿神灵的祭祀是相当奢侈又精美的。

每次说出来一个名字。

都是毫不留情,毫不留力的一“鞭子”。

就是这一下,没藏讹庞身后就会出现一尊虚影,龙虎气和这些气息混合在一起,竟然分外的和谐。

只不过这也不是毫无代价的。

每一下,疼的没藏讹庞头上汗水都下来了,但他不敢说话,到了最后,更是差点昏厥过去,他头上的气运,也在摇摇欲坠。

就算是他这个百战汉子,也都快要咬碎牙齿。

至于说嵬名婆婆,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虚弱。

“好了。”

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吐了出来。

嵬名婆婆才说道:“好了,结束了。”

也是到了这个时候,没藏讹庞眼前一黑,差点就晕了过去。

嵬名婆婆高声喊道:“快来人啊,护住你们的主人,不要叫他们受到风寒。”

立马有人过来,给没藏讹庞穿上衣服,将他挟持起来,不叫倒在地上。

嵬名婆婆走到了一边,叫人拿出来了一件法器。

这是一件掐丝珐琅的鎏金双耳杯。

此物有着浓烈的异域风格,是南来北往的大食人商队,带来的宝物。

掐丝珐琅这个手艺,暂时还没有大规模的流传在中原。

此刻还是大食国那边,宫廷那边的宫廷秘术。

她双手捧着此物。

开始念叨名字。

这一次,她念叨的是星宿神灵的名字,随后,她伸手从旁边早就准备好的袋子里面,拿出来了早就准备好的宝石,放在了法器里面。

这里每一个名字,都代表着某一位神灵,每一种宝石,都和星宿神灵要相对应,绝对不能紊乱,否则的话,整个仪式就会没有效果。

红玛瑙。

祖母绿。

黄金。

白银。

珍珠。

仆人们手持陶罐,等待在一边,嵬名婆婆每一次喊出来一个名字,就有人拿出来蜂蜜、牛奶、清水、黄酒,放入其中,到了最后,这里面的液体,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之物。

浅黄色,在底下,还有宝石安静的沉淀。

她示意所有人都不要动作,随后将此物送到了没藏讹庞的嘴边说道:“服用此赐福,从此之后,大夏的神灵都会卷顾于你,你在大夏的领土上,不会被兵戈伤害,不会被鸟兽伤害,不会被金铁伤害。”

没藏讹庞伸手抓过了这法器,将里面味道难明的液体,一饮而尽。

说来也奇怪,在饮用了此物之后,原本疼痛的,有些脱力的没藏讹庞,却陡然精神了起来。

他看着施法过后,明显有些疲乏的嵬名婆婆,说道:“还有一件事情……”

嵬名婆婆抬起了头,并不畏惧的看着没藏讹庞,她没有说话,但是她的表情,就已经能够证明一些事情。

没藏讹庞沉吟了半晌,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说道:“我有一人,想要请你看看。”

嵬名婆婆说道:“可以,但是我已经累了!”

没藏讹庞说道:“就只是看一看,看一看就好。”

嵬名婆婆这才没有继续回绝,这一次是步辇,嵬名婆婆开口要了一些材料,这里,许多材料极其珍贵,但是没藏讹庞不但没有不许,反而快速的帮助她找到。

他们去的地方是西夏皇宫,此时的西夏皇宫之中,到处都是哀鸣和惨叫,没藏大师没有一点点大师的仁慈,她在清除李元昊和野利皇后的旧部,士兵屠杀,随后僧道上前施展法术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,黑云压天,叫人心中十分不安。

嵬名婆婆睡觉睡的很安稳,一点都不在意外面的声音,直到他们来到了小院子之外,嵬名婆婆睁开了眼睛,她看着那扇大门,摇了摇头,叫所有人都不要去动此物,她自己上前。

推开了门,随后,她看到了里面走出来的林峰,跪在了地上。

很标准的五体投地动作,她的嘴巴里面还念叨着一个名字,没藏讹庞看到这一幕,血冷,心凉。

林峰则是有些恍忽的从里面走出来,他的身上还萦绕着一股奇怪的气息。

黄河河伯帮他走出来。

林峰看到外面的那位阿婆,他知道,这位阿婆拜的人不是他,而是他身上带着一抹气息。

她拜的是林峰身上的黄河河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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