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子宣沉默不语。
铁算将军接过那封极其简短的信件,看着,皱眉。
“子宣,这信件你看过吗?”
“看过。”
“你怎么看?”
“他没有写任何缘由,只是说我们最好的办法是交出一部分军权。没有缘由。”
“所以你觉得他是无理取闹?”
墨子宣不说话。
铁算将军放下手中的信件,甩开长袍的后摆危坐椅子之上。想了半天,才道:“北面的马大帅已经彻底告老了,这事你总知道吧。”
“是。”
“青马赤马两个小鬼也算是和你们一辈的,你对他们了解多少?”
墨子宣,正是处理虎牙关一线变动的重要官员。虽说那里有虎王将军亲自坐镇,但这个墨子宣毕竟是铁算将军的亲传,对后勤调度敏感性更加强烈,对行政事务也更加熟悉。有了虎牙关那里的接触,他自然有资格评论夷人新晋的两名大将。
墨子宣道:“虎牙关一线我们撤防,捣毁了所有的地堡和城池。这其中,青马将军对我们进行了无数次骚扰。手段,颇为血腥。这两人应该都不是善茬。”
铁算将军摆摆手道:“军情我都知道,说说你的看法。”
墨子宣道:“这二人应该是攻击性很强的将领,而且,应该没有什么下限。之所以只是袭扰而没有趁此机会对帝国大肆进攻,应该是马大帅的余威还在,牵制着他们,不让他们胡来。”
“哦?你怎么知道有人管着他们胡来?”
“不知将军是否能够在战报上看得出来。虽说那个青马带兵风格血腥,但是却好似一直受什么东西制约。据说每次大小战役结束,他们必须把战斗详细数字上报。这一点我们没有证据,便没有在战报中写出。”
“没有写?为什么?难道不是抓到夷人的舌头问出来的?”
“抓不到舌头,如果被俘无法还手,他们立刻咬断自己的舌头。”
铁算将军之前也在北面一线打过不少仗,可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状况。北夷民风虽然悍勇,但是远远没有悍勇到被俘时自尽的地步。尤其,在各部落牲畜数量大增生活富足的年份,这些悍勇之人反而更加珍惜生命,不会轻易决斗。
几年前的旱灾蝗灾之后,北夷的草场渐渐恢复,口粮也渐渐有余,这也是最近几年双方战事并不频繁的根本原因。特别是今年,北夷风调雨顺,各部落囤积了大量的肉干奶酪,怎么会出现士兵反而发狠的状况?
墨子宣接着道:“所以虎王将军断定,这是北夷后方有其他的安排。是什么安排还在摸排当中,还没有眉目,我便回了帝都,之后便无从知晓了。”
“所以你觉得是有人在后方用详细战报牵制青马的行动?”
“是。”
铁算将军转过身去,看着门外院子中一棵巨大的榕树,看着虽然冬日树叶大半凋落,可还是遮挡住了大部分想要投射到地面上的阳光。
“所以说,马大帅虽然退了下去,牵制的手段并没有完全送掉。”转过身来,看着低头静默的墨子宣,铁算将军道:“你们这些孩子,二十多岁便觉得本事足够,想要在这世上大展手脚。实际上,在我们看来,你们还嫩得很。不光是我们这么觉得,夷人不也是这么认为?”
墨子宣没办法接下去,只听得铁算将军继续道:“你们觉得李太一做得太过,不过是他在这一点上有些过分。可是抛去他不谈,你们这些孩子哪一个不是血气太盛不够冷静?唉,太一这孩子这种建议也是太过激进,还是他一贯的作风。”
墨子宣问道:“他的这个建议虽然太过激进,有拿前线稳定威胁天子的嫌疑,不过还是可以参考。我始终觉得,如果我们不放下一些兵权,那些文官绝对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铁算将军道:“开这个头?且不说我们的军饷粮草全在他们的掌控之中,如果开了这个口子,你觉得他们会满足?不把我们的军权掏空,他们才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“如果我是他们,我一定会认为,就算后备统筹在他们手上,只要我们起兵硬抢,地方上的安全照样没法保证。”
听到这话,铁算将军突然拧眉竖目,冷厉地盯着墨子宣。
可是看了半天,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,道:“好了,你下去吧。这种想法不要再有。我写封信,看看能不能把老楚叫回来。”
“所以说,我一开始真觉得小先生和楚将军有些神似,也是因为这个,所以从一开始就对你稍微有些好感。”远山将军府内,李素被王三缠着聊天,便说了些诸位将军的轶事。
王三听了哭笑不得,道:“我真是没听说过,哪有经常用算命看风水定军情的将军?这不是误事吗?就连我都不敢用占卜来为决断做出辅助,他堂堂帝国七星将之一,竟敢这么玩?那这位将军能活到今天,还真是个奇迹!”
李素耸肩:“你还别不信。楚将军本事大得很,他在参军之前,本来是个教书先生,就是因为懂的东西颇为驳杂,写出来的东西天马行空难有人看懂,这才没有进入官场。最后阴差阳错参了军,便和远山将军一起从底层硬生生打上来的。统兵能力,甚至更强。”
就算这样解释,王三还是不信:“我不管他指挥训练,单说占卜,怎么能用做常法?除非……”
李素满眼笑意:“除非什么?”
“除非他那些占卜都是在骗人,用做心理暗示。”
和王三聊天聊久了,李素听说到了各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稀奇古怪的词汇。如今,这“心理暗示”李素也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,笑道:“是不是心理暗示,这个我不知道,等到小先生有机会见到楚将军,你可以亲自和将军探讨一番。将军一定愿意和你聊这个。”
王三耸肩:“同行才是**裸的仇恨,他绝对会藏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