隐隐的海浪拍击声中,两人脚步回荡在陵寝入口通道之中,声音不断叠加,却又消弭于黑色的石块之间。
很快,安妮停下了脚步,她面前是垮塌的石块和泥土,泥土呈特殊的色泽,仿佛夹杂着烈性炸药的残余,碎石也有圣焰烧灼的痕迹,经历百年,仍有淡淡的神圣气息。
“他于白枫宫身亡后,蒸汽教会和永恒烈阳教会联手找出了位于世界各地的八座陵寝,摧毁了它们,这就是其中一座。”
她身后的贝尔纳黛缓缓走近,喃喃道,伸手按向前方的坍塌处,随着不断地咕隆声响起,碎石和泥土纷纷避向两边,露出了足够她们进入的通道。
“它已经彻底被摧毁了。”
没有进入狭窄的通道,安妮站在门口,就感应到了一切。
她金色的双眼映照出了内部的一切,所有的装饰、壁画已被清理一空,仿佛为巨人准备的铁王座下半部分已经在高温中熔化,重新凝固成一团抽象的形状,靠背顶端的皇冠扭曲变形,表面铭刻的花纹直接被外力铲平。
但安妮仍能从中感觉到一丝淡淡的气息,那属于秩序和混乱,属于扭曲但自成一体的规则,让她内心生出一丝怀念。
“有什么线索吗,安妮?”
贝尔纳黛期盼地询问道。
“还有他的气息,但陵寝本身已经没用了,否则你刚才甚至不可能推开那些阻挡物,”安妮回过头来,眼神有些黯然,“你应该清楚,‘黑皇帝’哪怕死去,也会在任意一座陵寝之中复活,两大教会自然也清楚,他们动用了天使级别的力量,以及部分‘0’级封印物,摧毁了这里,也摧毁了他回归的希望。”
“但他们只摧毁了八座,而仪式需要九座!”
贝尔纳黛低声反驳道,和她平时在手下面前的张扬完全不同,带着一些拘谨,又有着些许叛逆。
“而且,就算九座陵寝全被摧毁,只要没有新的‘黑皇帝’诞生,只要他生前缔造的新秩序还在,只要仍有民众记得他,就有机会……”
她声音越来越小,越来越轻,最后如同轻风拂过安静的通道。
“但首先,我们得确认他确实进入了成神的仪式,而非在那之前就遭到刺杀。”
安妮冷静地回答,不再看向陵寝深处,而是转头走向通道外。
“走吧,我们去下一座。”
她的声音,也没有多少自信……贝尔纳黛暗叹一声,跟着走出狭小的通道。
陵寝外,是一片炽热的沙漠,后方延伸到无限远,脚下却紧挨着大海,海浪涌动处,一艘巨大的黑色战舰静静停着,完全不受风浪影响。
而陵寝本身,依附于一座覆盖沙砾的石山,内部仿佛被完全挖空,以一道高达数十米的巨大石门为分界,呈现出自然风景与人工构造的区别。
石门表面被无数深深的沟壑覆盖,就像有巨人用兵器来回划过,破坏了上方精致的浮雕,但仍能看出一些属于罗塞尔天才般的发明的构造图。
岩石与沙砾,漆黑冰冷的陵寝内部和干燥炙热的海滩,高大的入口和狭小的通道,构成了一幅扭曲却蕴含某些规律的设计。
————
第二天一早,安吉尔就收到了“魔术师”小姐通过“献祭”给愚者先生送来的5500镑——3000镑属于“法官”特性,2500镑是对方额外给付的委托酬劳。
望着十镑钞票上可爱的“立国者”威廉一世的头像,安吉尔感觉自己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旁了。
果然还是杀死非凡者,拿走非凡特性和神奇物品最赚钱啊……当然,接受杀人委托也同样如此,但两者都有一个问题:邪恶又带着悬赏的非凡者并不算多,而且大多集中在海上,而非这座繁华的城市。
不管怎样,我的存款总算再次回到一万镑以上了……她略微计算了一下,发现加上今天的收入,自己已经有足足12500镑现金了,除去月底要给女管家凯拉女士的下月开支,能让她动用的有12000镑。
是时候找些投资项目,让钱自然升值了……她挠着头,又陷入了新的苦恼。
和她原本的想象不同,在和贝克兰德的工厂主、银行家以及贵族接触中,安吉尔发现这些富人大部分财富并非现金、黄金和珠宝,甚至不是银行债券这种随时可以折现的抵价物,而是投资在各个领域的股票,又或是全国各地的庄园、工厂。
它们不能随时卖出变现,但随着时间会逐渐升值,成为贵族、富翁身价的一部分。
在贝克兰德的上流社会说自己银行有多少存款,就像是乡下来的土包子……而且这种投资方式能有效避免贵族、工厂主自己成为他人的直接目标,毕竟杀了他们也抢不到多少钱,而股票、地产都难以“抢走”。
难怪魔女教派逐渐演化成现在这种发财的方式,这也算是“时代的选择”吧……安吉尔感慨一番,离开卧室,在女仆的服侍下享用完丰盛的早餐,听管家里巴克介绍今天的行程和需要拜访的人员名单。
“小姐,道恩·唐泰斯先生的管家送来请帖,邀请您参加这周六晚上在他家举办的舞会。”
帮她安排好行程后,里巴克掏出一张外观精美的请帖说道。
来了!
安吉尔表情不变,举起茶杯抿了一口,不急不慢地问道:
“你认为我该参加吗?”
“最近这位来自迪西的商人风评不是很好,有传言说他就连卧病在床的时候也想着,唔,与不同性格的女性接触……”
里巴克委婉地提醒着自己的女主人,要谨慎与对方接触。
这不就是阿罗德斯那晚的“表演”么,没想到埃莱克特拉主教是个大嘴巴,这么快就把克莱恩的糗事传遍了社交圈……当然,不排除是他的管家、男仆说出去的,也许是为了让他的风评稍稍下降一点,却又无伤大雅,反而更容易给人亲近的感觉……
安吉尔回忆着自己这段时间学到的社交技巧,判断出“道恩·唐泰斯”的风评不算什么问题,于是轻笑一声回答:
“替我回函,说我会参加的,顺便让凯拉女士准备一件合适的礼物,不用太贵重,但要符合他的身份……参加舞会的还有哪些人?”
“凯拉会为您准备好的,另外,周三应该会有完整的宾客名单,到时我交给您。”
见安吉尔已经下了决定,里巴克便不再多嘴,默默记下这些需求,务必让自家主人在舞会上表现完美。
当然,她光凭外貌,就能成为舞会上绝对的焦点……偷偷瞥了特蕾莎小姐未施粉黛,却愈加美艳、诱人的脸庞,里巴克想起传言中唐泰斯喜欢的“理想型”,内心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注意到他的目光,安吉尔却已不像刚成为女性时那般羞涩,她已逐渐习惯身为高序列魔女的容貌杀伤力,哪怕刻意收敛源于非凡能力的魅惑,光凭外貌,她也自信能轻易“放倒”接触到的所有男性,这从她每天收到的无数晚宴、舞会和沙龙邀请就能看出来。
里巴克和凯拉甚至抱怨过有些到访者送上请帖时会偷偷给他们塞钱,为的只是让两人把请帖放在其他人的前面。当然,能和雇主明说,意味着他们已经拒绝了这种诱惑,这才是管家专业素养的体现。
而且,他们来晚了一步……
安吉尔突然笑了起来,让她面前的里巴克和身旁端茶的女仆艾莎都看呆了。
————
圣赛缪尔教堂的大祈祷厅中,“大病初愈”的克莱恩仍照例来到此处,向女神祈祷,做出信徒的“奉献”。
我在这里已经花了几百镑了,虽然为我打下了慷慨的名声,还接触到了教会的势力,但每次50镑的捐献真的很贵……
他颇为心疼地将3张十镑,4张五镑钞票投进奉献箱,在一位不太熟悉的主教和蔼眼神中返回自己的座位,并未第一时间离去,而是像在休息一般眯着眼睛,看向前方。
他的视线尽头,是一位穿着黑色神职人员长袍,但头发枯黄,已入暮年的老者,后者正闭目祈祷,完全没感受到克莱恩的窥探。
这是一位“查尼斯门”的内部看守者,克莱恩已经偷偷观察了对方大半个月,知道他每周五轮值,其余大多数时间不知所踪,如同一具完成任务就自己躲在角落关机的机器一般。
唯独每周二的下午,他会在这个固定时段来到祈祷厅祈祷。
见无人注意自己,克莱恩开启了“灵体之线”的视觉,让其他信徒体内涌出的黑线包围了自己。
在此之中,他注意到内部看守者也拥有和常人一样的线条,它们四散而出,射向无限远处,但聚焦的位置并非其他人的“一点”,而是体内的一处漆黑,就像吞噬一切的黑洞。
这不会是被“查尼斯门”的封印侵蚀了吧……他下意识看向那片漆黑,却发现这位老者不知何时已转过头来,那双没有瞳孔,眼白被同样的黑色覆盖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。
被发现了!
他左手一紧,就要激活“蠕动的饥饿”,用新获得的“旅行”能力逃之夭夭。
用惊人的反应压制住自己出自本能的动作,克莱恩挤出一丝微笑,试图蒙混过关,但下一秒,他就感觉自己四周的环境变得模糊,原本还算热闹的教堂空无一人,两侧的长条椅要么断裂,要么已腐朽不堪。
梦境?
陡然遭到“梦魇”攻击,克莱恩反倒冷静了下来,他看着面前的内部看守者面目狰狞,肋下生出两对畸形的手臂,趴在地上成了拥有八只脚的恐怖怪物,自己却没有做出任何“非凡者”的反应,而是大喊着,脚步凌乱,在祈祷厅内四处躲藏,如同一个做着噩梦的普通人。
很快,这个噩梦被黑暗、冰冷的气息覆盖,克莱恩眼睛一闭一睁,发现自己回到了真正的祈祷厅内,那名内部看守者并未看向这里,而是仍在低头祈祷,周围的信徒也没有任何异常,圣坛旁主教的布道刚刚开始,一切安宁、美好。
但刚才,那位看守者肯定出了什么问题……克莱恩思索着,很快注意到埃莱克特拉主教从侧门进入,直接向他走来。
如果我真正暴露,来的应该是一整队“值夜者”甚至是“红手套”,而非和我熟悉的主教……
他迅速想通了这一点,做出有些茫然,有些后怕的神情,主动将自己做了个噩梦的事告诉埃莱克特拉,收获了对方的安抚和祝福。
待主教离开,克莱恩再次看向那位内部看守者,发现他也被另一名主教带离了祈祷厅,前往地下区域。
看样子纯粹是个意外,他因为我触动灵体之线而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击,然后被教堂地下的封印当成失控的征兆,迅速平复事件,还通知了当值的主教……好在我应对得当,没被发现异常,整件事就这样隐秘地解决了。
克莱恩满意地舒了一口气,准备不紧不慢地离开,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完美的“受害者”。
“受害者?做得隐秘?不会吧,你真的这么认为吗?你是不是忘了,自己曾在女神的圣物前立下誓言,已经受到了祂的关注?”
突然,克莱恩脑中响起了一道带着讥讽的声音。
这声音,属于他自己!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