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雨长歌 第三十四章 香罗案，风云欲起（三）

最新网址：www.yiruan.info 苏梁追的极快，当年洛兮璇武功卓绝，轻功更是难逢敌手。苏梁身法自然也不会弱，甚犹过之。再加上家家户户，门前挑灯，随处可以着脚。

只见足尖在夜风中，飘荡的大红灯笼上连点，只消得三个起落，身形便已飘出近半路程。又是三个起落，相离更近，苏梁已觉自己就要看到那盏灯，更似已隐约看到，那提灯人佝偻的身影。

可也就是这下一瞬的事，苏梁心中忽然凉了。

红灯是暖的，夜风是凉的，他的心也凉如荡着大红灯笼的夜风。

那盏青幽幽，绿莹莹的孤灯，就在那一瞬之间不见了。那提灯的身影亦不见了，忽地不见，凭空消失，更似从未出现过一般。

苏梁落在长街上，他知道自己似乎晚了一步，却又是无可奈何的一步。苏梁本可以更快，若他初始之时，便将身法快上三分，便一定瞧得见那盏灯，与那提灯的人。

但很快他又不这样觉着，他感到无论他多么快，俱都不会看见。因为灯与人，似乎都在躲着他。

四顾望去。

长街的一头，是灯。长街的另一头，亦是灯。除去红灯，便已无灯了。

无人，亦无青灯。

苏梁剑眉微蹙，凝目沉思，不知，更想不透，三更鼓为何会提前半个时辰，为何会是青灯，那人与灯为何俱都不见。

苏梁抬目远望，远处大宅，那处暖房窗还掩着，灯光映在窗纸上，泛起昏黄。他决定先不急着回去，再在长街走一走。这些日子，苏梁遇到了很多奇事，所以他已不再像初次之时，那般手足无措。

他有一种预感，那提前半个时辰的三更鼓，应该是敲给他听的，那盏青灯，与那提灯的人亦会出现。虽然这种预感没有缘由，但却坚信不疑。人通常都会有这种预感，且时常容易奏效。

亦如苏梁所想，他又见到两次那盏灯，与那个提灯人，虽依旧瞧不分明。一次是在一处陋巷的拐角，一闪而过，钻进黑漆漆的陋巷。一处是在十字口的长街，也忽地在那丛丛红灯中消失。

苏梁没有去追，追的结果只有一个。人是永远追不上，时刻躲藏你的一切。但往往总是避不开，想在你身旁出现的一切。

听之有理，却饱含了讽刺。

苏梁沿着长街，又走到了一处十字街口。苏梁很快又见到了第三次，与其说见，更不如说那提灯人是在等。

十字街口的四角，俱有一根实木漆红的灯竿，四根灯竿，挑着四只硕大的大红灯笼。那提灯人，就站在被晚风吹荡的大红灯笼中间。

提着的灯，也在他粗糙干皱的右手上。

随风飘荡，青幽幽，绿莹莹。

老人左边袍袖好似空的，也如那盏青灯，随风飘飞。

苏梁只消得微微注目，登时便会瞧见。但他却忍住了不去瞧，一眼都不去瞧。苏梁就那样目中无人，更无物的走着。很快就走到了提灯人面前，很快就与提灯人并肩。就在苏梁快从他身旁走过，觉得又将再次错过，快忍不住去瞧的时候，提灯人开口了。

苏梁心不由缓了下来，那提灯人终不再躲着他了。

提灯人声音与他佝偻身形极为相衬，衰弱无力。就好似被风从飞檐上吹落得灯笼，随时都会熄灭。

提灯老人道：“少年郎，已是三更了，长街上可已无人了，你怎地还在街上？”

苏梁并未回身，就那样背对着老人，道：“我本不应在街上的，我如果不遇到一个奇怪的事，我应在一间温暖舒适的房子里。”

老人同样未动，只是呵呵一笑，他的笑声，也宛如风中残烛。老人笑道：“少年郎遇到何种奇怪事情，竟然肯离开暖房，来这街上吹风。不妨与老朽讲一讲，我在这夜里也走了一阵子了，还并未瞧见。”

苏梁并未答复，却问道：“老人家，您是否相信，这世上有的人，可以不守着滴漏，不守着燃香，还能准确的知道夜晚时辰。”

老人点头道：“若是放在早些年，老朽觉不相信。但人越来越老，知道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，信的事，同样越来越多。少年郎口中之人，老朽虽未见过，但老朽相信，这世上一定会有这种人。”

苏梁笑道：“那便是了，我在找一个打错了更的更夫。此时还未至三更，更夫却早早的打了三更更棒。”

老人摇了摇头，叹息一声，轻轻的叹息，闻之令人心酸。老者叹息岂非本就如此，尝尽人世所累，更叹的出人生真谛，与哀音。

只听得老人轻道：“或许那更夫急着回家，回家照顾家里的婆娘，与他的孩子。见公子如显贵子弟打扮，怕是不懂得，讨生活的百姓生艰。”

苏梁哂然一笑，道：“既是如此，为何我又会在更棒声之后，见到一盏青灯。”

老人语气有些好奇，问道：“什么样的青灯？”

苏梁道：“您手上的。”

老人微微睁大双眼，讪讪地道：“这位公子莫非将老朽看作打更人不成？”

苏梁笑容微微有些得意，心中暗忖难道不是么，何必将我引来，又在这里与我打哑谜。说道：“老先生也说了，长街没什么人了，如果您不是方才打更的更夫，难不成是我？”

老人极为认真地点头，好似也觉苏梁所言甚是有理，抬首望天，突地说道：“若是再有别人，公子是不是就觉得不会是老朽了？”

老人这一问，委实超出苏梁所想，怔怔之间，随口回了一句，道：“那要看是怎样的人！”

话音方落，老人不语。

但苏梁很快便觉得他的双眸，已是有些不够用了。

只见从那条条与长街相连，那些个长街路口，忽地涌出很多人。还有那几条陋巷之中，也来来往往忽现人影，已然数不清个数。

各式各样的街巷，各式各样的人。或是摆着饭桌，或是卖着摆饰，或是挑着扁担。但凡想得到的行当，俱都挤满了这条长街。苏梁竟在一边街角，见到了挥着绣帕，拉男子的红姑娘。

只这一瞬间，这条街上，三教九流，无所不包。头顶盏盏红灯相衬，比正月十五的灯市更是热闹多多。

苏梁心中一怔，莫非自己将那更棒声听错了不成？难不成打的是五更更棒，不然怎地会像赶早集这般热闹。可若真是赶早集，那拉男人的红姑娘又作何种说法？

哪家红姑娘疯了不成，竟会清早拉客。

此时人流涌动，熙熙攘攘，摩肩擦踵。却未将他二人挤散，苏梁与老者，俱是站在那里，一步未动。

苏梁还在惊异，并未开口。便听得老人讥诮道：“公子，现在觉哪个是更夫？”最新网址：www.yiruan.info