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是常理,严世蕃富甲天下何人不知,再说了振武营五百武卒,对面的盗匪也不过七八百人而已。
丢了宰相公子,回去那就是个死,还不如抢笔银子去快活,就算是死,也要做个饱死鬼,风流鬼不是?!
虽然顺利,但也折损近百人,肉到嘴边居然还有人来抢,盗匪这边登时炸了锅,斥骂连连,举刀持枪,登船一窝蜂的杀向了振武营那两艘船。
好嘛,这下子,岸边的盗匪跳上了乌篷船,都不去管严世蕃了!
严世蕃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,刚才还被振武营气的要吐血,一眨眼间,自己已经是无人问津了!
无人问津?
严世蕃低估了自己分量,手持钢刀的大汉向身边人交代了几句,抢过一张长弓,缓缓后退走进密林,向着严世蕃逃走的方向追去。
远在数里之外的山上,王义解下绑腿,用力将布条缠绕在长刀的柄上,从容不迫的取道下山。
拼命跑,拼命跑,树枝被前人身躯撞的曲起,猛地反弹到严世蕃的脸上,火辣辣的一阵疼,但他不敢停下脚步。
只是凑巧碰上了盗匪,还是五艘大船上的财货引来的麻烦,再或者是仇家下手?
严世蕃脚下不停,面容狰狞,心思急转,如果能逃得一命,那应该只是运气不好,如果身遭不测……到底是谁?
到底是谁?
可悲的是,严世蕃这些年干的缺德事太多太多,直接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太多太多,如果要列个名单,这个名单会很长很长。
都进了江西居然……还闽赣总督,胡宗宪这个废物,不会是赵贞吉或者耿定向捣的鬼吧?
这个念头刚在严世蕃脑海中出现,突然脚下一个踉跄,一跤摔倒,咕噜咕噜滚下山坡。
“老爷小心!”
“老爷,老爷。”
几个下人和护院刚把严世蕃扶起来,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在耳边回响,右手扶在严世蕃肩膀上的护院毫无预兆的腿一软倒下,严世蕃的视线落在对方的胸口处,那儿有一枚渗着血丝的箭头。
越过护院的肩膀,严世蕃颤抖的抬头看去,一个手持大弓的大汉正缓缓从树林里走出,
严世蕃向来过目不忘,记性惊人,他绝望的认出,这个满脸胡子的大汉是那群盗匪的头目。
五艘大船,尽载财物,又有振武营官兵相争,而盗匪头目却舍弃财物,孤身追来。
显然,别的人是来求财的,而这个大汉是来索命的。
场面僵持了片刻,那大汉冷笑着抽出一根长箭搭在弓弦上。
随着这个动作,众人发一声喊,狂奔逃散。
山坡下,严世蕃深一脚浅一脚的发足奔去。
山坡上,大汉紧紧跟随,时不时突然急刹车,弯弓搭箭。
只听得见嗖嗖声响,不敢回头的严世蕃不停听见熟悉的惨叫声。
但很快,严世蕃察觉到了不对,因为惨叫声在自己身前响起。
一名手持长刀的大汉突然从路旁的灌木丛中杀出,第一刀将逃在最前面的严府护院劈到,随后刀如剑使,笔直的戳入后面一人的心口处。
山坡上利箭依旧,山坡下刀光闪烁,从逃进树林的数十人,再到十数人,最后严世蕃孤身一人,发髻散乱,脸上满是尘土泥泞,衣衫上沾着紫黑色的血迹,鞋子都跑丢了,狼狈不堪的往前往前……
终于,跑不动了,养尊处优数十年的严世蕃终于跑不动了。
嗓子里似乎都在冒火,喉咙里充斥着血腥味,严世蕃跪坐在地上,靠着树干,喘着粗气,绝望的看着那两名手持长刀、大弓的大汉从左右两侧缓缓走近。
“严世蕃!”
“严世蕃!”
后一声让严世蕃寒毛直竖,他听出了,此人之前说的是官话,如今却是陕西口音,如此擅使弓箭,怕是边军出身。
但边军将领……严世蕃的仇家也数不胜数,会是谁?
大汉挂起长弓,冷笑着上前一把将严世蕃揪起来,眼中满是入骨的恨意,“你也有今日!”
严世蕃喘气道:“让老子死个明白。”
大汉正要说话,王义做了个停的手势,右手一掌击在严世蕃后脑上。
“手尾得扫干净。”王义低声道:“不能留下蛛丝马迹。”
“放心,入伙都快半年了,老二想上位也不是一两天。”大汉摇摇头,“我一消失,还有那么多银子在,谁会来找我?倒是你,别漏了行迹。”
“打过面的刚才都杀了。”王义沉默片刻,拎起昏过去的严世蕃,“走吧,这里距离南城县不远,江西巡按耿定向就驻守南城县。”
王义大步在前头带路,沿着山路走了七八里,从密林里赶出一辆马车,又行了几十里路,来到一处山谷中。
黑暗中,似乎有敦敦敦的利刃劈柴声,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烧火声,火堆前坐着两个人,一个右手手持匕首,左手持一根木条,似乎在刻什么,另一人呆呆的坐在那,不知在想什么。
轻轻的刀出鞘声传来,王义头也不回,“可认得这把刀?”
被捆成粽子的严世蕃探长脖子看去,“似是苗刀。”
“这把苗刀下,四十四亡魂,其中四十三倭寇,一逃兵。”王义横刀转身,“如今,这把苗刀归鞘,原以为再无饮血之日,不料少爷以此相赠……”
话未说完,严世蕃尖着嗓子喊道:“钱展才,钱展才!”
钱渊的苗刀在东南名气极为响亮,京中也颇有人知晓,还曾经有人笑话钱渊粗鄙,文人当携剑,何以使刀?
“难怪那么巧,正好在镇江码头相遇……想必你一直跟着,一直跟着……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为什么!”
严世蕃难以理解的怒吼道:“徐华亭、李时言、高新郑,哪个都看他不顺眼,唯严府对他和善,他居然想杀我?!”
火堆另一侧的大汉手略微停了停,一声不吭,片刻后又埋头继续。
“我和你家少爷从无仇怨,一定是弄错了!”严世蕃拼命挣扎起来,“就在去年六月,我还帮了他大忙……”
“少爷带话,此不为私仇。”王义细细打量着刀身上隐隐可见的裂缝。
严世蕃猛地抬起头,从嗓子里挤出如哭似笑的怪声,“难道此为公愤?”
不信,绝不信,那是个滑不留手的人物,那是个最看重利益的人物,为公愤而冒此大险,不可能,不可能!
“平心而论,严世蕃祸及天下,但对少爷还算和善。”王义轻声慢语道:“但如今朝中局势如此,需向东楼公借一物。”
严世蕃怔怔的看着王义,“何物?”
王义讥讽的视线在地上那人的脖颈处一转,“自然是要借东楼公头颅一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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