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的苏浩魂体何其强大,已经可以不惧阳光不惧人间的阵阵罡风。

他之所以选择晚上出门,是这段时间驱邪带给他的经验,只有晚间这些鬼物的行踪才会更明显,他懒得抓迷藏。

苏浩的双脚落在地面上,行动的速度极快,短短十分钟不到,就从城外狗王庙赶到天津城城内的贫民区附近。

等他抵达小巷子口时,才发现这地儿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。

“这不是韩月容母女之前租住的那间小院吗?”

“难道……”

小巷口的墙边泥缝中插着几炷尚未燃尽的香,旁边还有几张飘散的纸钱,四周不见一个人影,这片区域往日人流量可不算少,这才天黑没多久,就变得死寂一片,成了一处彻彻底底的死亡区域。

就连给他烧香的那对老人也不见踪影。

苏浩定了定神,对着墙脚的香火吸食了一口,抬腿迈入小巷,来到韩月容母女先前租住的那间小院中。

他隐约猜到了这次面对的鬼物是谁。

距离他上次来这里又过去三年,那时的宋夫人还在院中勤劳的帮人浆洗衣物,零散的接一些无本的买卖,成了一名没有登记在册,不纳税,也不受官府保护的娼妓。

三年过去,这小院变得更加破败了。

原本在小巷和小院之间还有一堵一米多高的泥巴墙,此时泥巴墙因为缺少人维护,早就崩塌一片,只剩下对角的一些残垣断壁还摇摇晃晃的屹立着。

院中遍地杂物,各种碎木桶,断成两截的竹竿,无主的枯树枝和破烂衣裳到处扔着。

原本整整齐齐排列一排的三间瓦房,有两间的屋顶已经空了,月色直接从天上洒下来,依稀落在大厅中的几件瘸了腿的烂桌面上。

苏浩的目光落在最右边这间房屋上。

这是原先韩月容的闺房。

屋顶还在,门和窗户却没了,几张糊在窗棂上的发黄旧纸被风吹得呼呼作响,在风中时不时的抖动。

苏浩抬腿,迈向这间还算完整的房间。

还未等靠近,一股恶臭就夹杂在空气中扑面而来。

苏浩脚步打了个蹊跷,第一时间将灵敏的嗅觉切断。

不到20平方米大的房屋中早就变了個样,原先摆在中间的一张木床不见了,书柜也不见了,所有的桌椅板凳都不见了,只剩下靠窗的地方用土砖和稻草堆砌成一张简单的床铺,床铺上躺着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。

苏浩视线一扫,根据尸体身上的睡衣和还算完好的面容五官分辨出这就是韩月容。

不知不觉中三年又三年过去了。

此时的韩月容若还活着,已经十四五岁,早就变成了大姑娘。

“唉。”

苏浩叹了一口气,只觉得心中万分难受。

他不知道对方究竟经历了什么,竟然落了个香消玉损的结局,连为她收尸的人都没有。

这屋内阴气翻滚,即便有鬼,大概率也留在这屋内。

“开。”

苏浩双眼中陆续出现一轮金色小太阳和一轮弯月,在墙脚扔弃的两块灵牌中,渐渐钻出来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年轻女子。

她额前是齐耳的刘海,留着一头精神的学生头,面容清秀,脚下踩着一双拖鞋,只是双目中略微有些麻木。

麻木的背后还带着一股悲愤。

一种无处发泄,无处伸冤,无尽悲凉的情绪瞬间感染到屋子中的苏浩。

阴气不断在女孩身上环绕。

她怔怔的盯着苏浩,抬手一指门口,嘴中吐出两个字,“出去,这里是我的家。”

“唉。”

猜测被证实,苏浩再次发出第二声叹息。

他手掌一翻,一支带着古朴沧桑气息的判官笔落在手中,许是察觉到空气中出现的波动,女孩略显慌张的朝后缩了缩。

苏浩抬起手,捏着笔在空中隔空一点,女孩的眼中渐渐出现一丝惊愕和慌张,双目睁得滚圆,苏浩右眼中的一轮弯月轻轻颤抖了一下,从女孩的眸子中见到了她此生印象最深的几段记忆。

第一段记忆……

女子学堂的校门口,宋夫人紧紧的抓住大门间的铁栏栅,双目中左顾右盼望眼欲穿,等了许久,仍不见韩月容出现。

宋夫人最后只得将手中包裹交给门卫,嘱咐对方递给韩月容。

宿舍中的韩月容铺在床铺上,哭得稀里哗啦。

宋夫人嘱咐门卫转交进来的包裹落在床铺上,除了一些韩月容的私人物品外,还有三块大洋和一封信,以及一把院门的钥匙。

宋夫人在信中说,“月容,都是娘的错,不该让你见到这么不堪的一幕,你不愿见我这个丢人现眼的娘,娘能理解,从此以后我就要离开天津城了,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,家里不在安全,经常有一些闲散汉子天黑后翻院墙闯进来,娘为你存的几块大洋都被他们抢走了,娘又不方便报官……”

“总之,你一定要听娘的,一定要好好读书,顺利毕业,只有这样今后才有前途。”

“这三块大洋是娘最后对你的支助,我托王婆帮我寻了一门亲事,是不远处街角卖臭豆腐的那个瘸子,他四十多岁,是个鳏夫,听说家里还有几亩田,我随他回乡下种田去了,我找他要了五块大洋,另外两块大洋我帮你交了一年的房租,钥匙给你了,勿念,娘会好好地活着,等你以后有出息了,娘再回来。”

韩月容第一次觉得,心中的靠山再次少了一半。

当年她父亲去世时,她年纪还小,并不能理解这代表着什么,这一次让她有了一股天塌下来的无助感。

其实,当她看到这封信时,心中已经彻底原谅了对方。

只是等她赶出去时,校门外早已没有了宋夫人影子。

第二段记忆……

韩月容收到宋夫人信件后的一年,即便她省吃俭用,手中的钱也花完了。

房东那边也在催房租。

按说她已经选择了住读,有宿舍可以住,房子应该退掉,可一想到她娘万一以后过不下去,还可以回城来寻她,那栋房子不仅有她的记忆,也是她娘能寻到她的唯一地址。

韩月容想继续续租。

租房的钱,学费,生活费,都没有着落。

她的脸颊渐渐消瘦,脸上愁容满面,最后没得法,来到校长办公室求情。

请学校准许她延期交学费,同时介绍一份能勤工俭学的工作给她。

结果被校长拒绝。

就在她离开时,一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年轻英俊男子来到校长办公室,对方刚和韩月容打了一个照面,双眼就亮了起来。此时的韩月容正是亭亭玉立的阶段,一张脸清秀精致,双目中毫无杂质的干净,加上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安静书卷气,忍不住就让人多看了两眼。

男青年大方的介绍自己是校长侄子,刚从国外留学回来。

韩月容和对方饱含深情的眸子一撞,心中跳的厉害,第一次体会到一股另类别样的冲动。

她所在的学校是女子学堂,里面的同学都是女性,少部分男先生大多三四十岁,平日又总是板着一张脸显得十分严肃,几乎很少能遇到同龄异性。

等她回到宿舍没多久,男青年就寻了过来。

不仅帮她补交了学费和住宿费,还将她调到一间单人宿舍,介绍了一份在学校食堂帮忙的工作,最后走之前还大方的支助了她几块大洋的零花钱。

男青年叮嘱她好好学习,会时常来看望她。

此时的韩月容刚从母亲离开的无助中走出来,并未察觉到这中间隐藏的陷阱,她天真的认为男青年是在单纯的帮她。

其后一段时间,是韩月容少有的快乐时间,男青年经常过来陪她聊天,还给她带来水果和巧克力,久而久之,韩月容的心扉渐渐向对方敞开,在男青年的主动追求之下,两人开始了同居。

这段美好的时间只是持续了不到三个月,一个年轻漂亮打扮精致的女人就找到了韩月容宿舍,哭泣的求她将老公还给她。

原来男子早已结婚,并不是对方口中所谓的‘单身未婚’,自由恋爱的幌子一下子被戳穿。

韩月容只觉得一阵天崩地塌,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光彩。

男人的欺骗和做小三的羞愧让她无地自容,当晚就从学堂搬回到外面的那栋房子,还好前段时间她用对方给的零花钱续租了一年。

正式辍学之后,韩月容开始为生计奔波。

她舍不得花钱去牙行找人帮忙介绍工作,就这么寻着商业街一家家的上门问,最后在一家档次不错的茶馆寻到了一份服务生的工作。

这家茶馆主打高端包房服务,所请的服务生全是清一色的年轻女子,身穿那种开叉很高的旗袍,韩月容因为念过几年书,加上容颜出众,被经理准许去里面的包间为贵宾提供服务。

在她上班后的一周,当她推开包间房门为客人上茶时,意外的发现包房里面的两人,一人是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子,也是女子学堂的学生,另一人却是先前骗她**的校长侄子。

对方又拿出先前兜售的那一套自由恋爱理念,将对面的女子哄得一愣一愣的。

“你真不要脸,明明有了老婆,还在外面乱搞,你的良心被狗吃了?”

韩月容当下二话不说,怒从心中起,将一杯热茶向对方身上泼去。

事后,韩月容被经理叫到办公室训斥,“你知不知道能进包房的客人非富即贵,你一个小小的服务生就算认识对方,你也不能得罪啊,别忘了你的身份。”

“还好这位客人念着旧情,不和你计较。”

“从今日起,你去大堂上班,若是再敢得罪客人,这份工作你就别干了。”

大堂的环境可比楼上包间嘈杂多了,这里的客人大多是一些闲散爷们,点上一壶茶,最多叫一份花生米就能喝半天,吹牛打屁互相聊着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八卦,荤段子满天飞。

韩月容的出现,让这些人眼前一亮。

有一客人蹭着她弯腰续茶的功夫,伸手在她臀部摸了一下,韩月容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朝他怒目而视。

没想到这一举动竟然逗得同桌的客人哈哈大笑起来。

这些人都是社会老油条滚刀肉,什么时候见过如此贞洁纯情的女人?

这客人当下调戏道:“你这娘们为何这样看着我?是不是瞧上我了?过来,来爷腿上坐一下,将爷伺候舒服了有赏钱。”

说完就伸出手拽住韩月容胳膊,将她使劲往怀中拽。

韩月容羞愤不过,直接给了他一耳光。

同桌的一群人瞬间炸了窝,还好被经理瞧见,过来圆了场。

临下班时,韩月容又被经理叫到办公室,不过这次语气缓和了不少,“我算是看出来了,你就是放不下你女子学堂学生的身份,没有大小姐的命,却多了大小姐的架子,被人家摸一把怎么了?亲一下怎么了?”

“将客人哄开心了有赏钱,难道还会让你少一根汗毛不成?”

“尊严能当饭吃?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月。”

“一会去账房将这周的工资结掉,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,我怕我们家的客人都会被你得罪完。”

韩月容也不争辩,只是觉得万分委屈。

这个世界怎么了?

为什么先生在课堂教给她的礼义廉耻公序良俗却让她处处碰壁,显得格格不入。

她算是看出来了,这茶馆三教九流都有,每个人看她时都像吃人的野兽,她若不走,迟早会被人吞噬掉。

第三段记忆……

韩月容从茶馆辞职后,回家已经有半个月了。

这段时间她到处求职,处处碰壁,残酷的社会现状像一张血盆大嘴将她笼罩进去。

韩月容病了,感染了风寒。

她躺在床上,从破旧的窗户缝隙望向院中的天空,只看得见天边悬挂着一轮清冷的弯月,月光洒在院落中,让她全身上下感觉到一股冰凉。

到了现在,她才彻底体会到生活的不易,母亲当初的不容易。

她身体软绵绵的,没有一丝力气,即便盖着被子也感觉很冷,若是她娘还在,此刻应该为她煮了一锅姜汤,倘若手上还有半个大洋,恐怕已经去药方为她抓药煎药了。

“娘。”

韩月容闭上眼,一行清泪流了下来。

此刻她心中所有的愿望都变成了一个信念,那就是等她娘回来。

第2天,韩月容身体略微恢复了一些,挣扎着起床去厨房寻吃的,却发现家中只剩下不到半斤的面粉,这半斤面粉很快就被她吃完了。

韩月容第一次体会到饿肚子的滋味。

就这样在家中躺了两天,饿了就烧开水喝,要是还饿就躺在床上不动,尽量减少消耗,陪伴她的唯有天上的一轮弯月,至少这月光是不会嫌贫爱富的,照进富人家的月光和她家的一样多。

一直坚持到第三天,韩月容熬不住了,她如今已经想通了,所谓的尊严和信念在饿肚子面前一文不值,她在想要不要返回先前的茶馆去找经理说一说好话。

学堂的先生教给她的礼义廉耻公序良俗等知识并没有错,前提是要先填饱肚子。

就在这会,院中传来一声吆喝声,“宋夫人在不在?老顾客来了。”

韩月容挣扎着推开房门,发现院中站着一个黝黑黝黑的汉子,依稀有些面熟。

这男子正是两年前和她在院门**叉而过的某位码头上的‘叔叔’,即便韩月容这些年变化很大,对方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她。

男子顿时不好意思的谄笑道:“是月容啊,我是来找你娘的,一年前我去了一趟外地,这才回来,就火急火急赶过来照顾她生意,你娘在不在?”

韩月容瞅了一眼对方手中提着的面粉袋,心中挣扎了片刻,咬着嘴唇道:“我娘不在,你可以找我,不过除了你手上这些东西外,还要再加一块大洋。”

男子惊愕了片刻,很快就明白过来,他脸上闪过一丝狂喜,跟在后面窜进了房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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