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河垂落,夜色更深。

穿过茂密枝丫,便见皎月洒下淡淡白芒。

萤火虫一个个飞出,蝴蝶舞旋。

异象渐消,诸人回过心神。

高树之下,更显阴森。

程到金和程霜衣衫褴褛,面上皆有黑灰之色。

远处火蛙嚎鸣不休,引动别的妖兽跟随,一时间兽吼之声此起彼伏。

“可是云中鹤道友?”程到金俯身行礼,道:“相救之恩,没齿难忘!”

“程兄客气。”林白很是谦虚。

“早听杨冰说你跟顾瑶混在了一起,没想到竟学了厉害阵法!”程霜也作揖行礼,旋即站直,好奇道:“顾瑶最是无礼,你睡了几次才得了她传法?”程霜抱臂,十分严肃的叮嘱,“顾瑶最受顾家那位老祖喜爱,你可得小心些。”

林白就觉得,狐狸曾说程霜顽劣,可没说嘴巴没把门的!莫不是火蛙就是被你招惹来的吧?若是桥山派都是这种不靠谱的人,那该散伙就散伙吧。

听说程家大姐程亦游是個温柔贤淑之辈,想必比程霜靠谱一些。

“程霜,你胡说什么?”还没等林白狡辩,程到金就发起了脾气。

“我如何胡说了?”程霜也来了气,抹了把额上黑灰,怒道:“我句句属实!杨冰早就跟我说那顾瑶是个不检点的贱货!云中鹤道友品行高洁,急公好义,必然是顾瑶发了骚!”

“你别整日听那杨冰胡言乱语!她跟顾瑶有怨,什么脏话都往外泼!”程到金还有理智,努力辩驳,“且不论顾瑶如何,云中鹤道友本就有道侣,又是高洁之人,怎会不知检点,还当着顾老祖之面行**之举?”

“那也说不定!杨欢师姐也是个老实人,可最近不也听说,她在外养了小白脸,大件小件的往外送!”

“杨欢贪酒,指不定是被人骗了,你怎无端污人清白?”

“什么清白?我跟她聊过,她眉宇间那春色根本遮不住!我敢打赌,她必是得了妙处,寻了苦干之辈,要么就是逼人吞服虎狼丸,效仿姜家故事!”

他们兄妹竟吵了起来。

林白揉着眉心,有心想劝,却难插嘴。

那边叶若卿也一脑门的无奈,她拉住林白,来到旁边。

“看到了吧。高门大户也不一定靠谱。”

叶若卿当真是个话痨,她朝着程到金和程霜指指点点,“说起来,你到底叫什么?又是王大宝,又是林转轮,如今怎还叫云中鹤?”她盯着林白,一副好奇模样,笑着道:“你名字也忒多了!不过云中鹤这名字还怪熟的,我记得天池派裴师姐的那位道侣就是叫云什么……”

说到这儿,叶若卿捂住了嘴。

“是。”林白坦白承认,“我就是那位炼虎狼丸养她的丹师。我本名林转轮。”

“嘿嘿,林兄,你……”叶若卿一副尴尬,小声道:“先前言语间多有得罪,您可别在意。”

“都是小事。”林白笑笑。

叶若卿不敢再说,只看程家兄妹吵嘴。

“咳咳!”过了一刻钟,林白看完了戏,终于出声,分开两人,道:“且止住。”

果然,救命恩人一出手,程家兄妹当即憋住。

“身处险地,前方艰险重重,此刻不是斗嘴之时。”林白一开口就是大道理。

“云兄此言甚是。小妹胡搅蛮缠,还请莫要在意。”程到金道。

“云兄此言甚是。兄长没甚脑子,你无需在意。”程霜道。

林白头疼的厉害,早知道就不救了。

耐着性子,取出丹药,让二人吞服。

此处灵气颇盛,大都是土属和木属,有勃勃生机之感,最适合疗伤静养。

程到金和程霜兄妹终归算是听劝,各自换了干净衣衫,打坐恢复。

林白让叶若卿做守卫之责,他则独自外出,巡视周边。

巡弋周围五里之内,只有几个妖兽,不成威胁。

林白又循着原路,前去先前布阵之地。

那七头赤背火蛙已不见了踪迹,阵旗被全数撞翻在地,四下里树木断折,狼藉一片。

收了阵旗,林白又四下里转了一圈,这才原路回返。

来到程家兄妹和叶若卿歇息处。

“林兄,可有异常?”叶若卿已跟林白混熟了,胆小本色尽显。

“没有。”林白微微摇头,坐下歇息。

来到石盘之上,一切正常。

再睁开眼,摩挲着腰间铜镜,取下腰上酒葫芦,灌了两口。

“给我也分点,嘿嘿。”叶若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树根雕杯。

身处险地,竟还贪嘴,如何能成行?林白给她倒上一杯,“这是桥山杨家的桂花酒,滋味还行。其实若论甜美,还得是眠龙山中的猴儿酒。”

“不管什么酒,总能借酒消愁。”叶若卿神经兮兮的喝完。“你说我能找到他吗?”

“只要心中存了彼此,哪怕跨数万里碧波江海,亦能相逢。”林白笑着又给她满杯。

“你跨了数万里寻人么?可寻到了?”叶若卿若有所思。

“算是寻到了吧。虽未亲见,总知她安宁喜乐。”林白笑。

“你真没出息!”叶若卿竟教训起来,“上门找她呀!你怕什么?有金丹守着?还是有元婴守着?”

“……”林白懒得再理她,独自去树上守候。

待到天亮,萤火虫消失不见,蝴蝶又翩翩飞来。

程家兄妹也睁开了眼,他俩本就没受甚大伤,只是灵力消耗太多罢了。

两兄妹倒是懂礼仪,又再三谢过了林白和叶若卿。

“两位入秘境后发生了什么,又是如何遭遇那火蛙的?”林白好奇问。

“你们是捅了那火蛙老窝了吗?”叶若卿也好奇问。

“正是。”程霜脸上都是黑灰,兀自认真点头。

“都是小妹惹的祸事!”程到金气的咬牙。

两兄妹又自扯了起来,叶若卿不时插嘴询问。

闹腾了半天,林白终于把事情捋清。

原来程家兄妹初入秘境之时,也是被打散了。不过二人带了同心玉珏,没两天便寻到了彼此。

二人汇合之后,一边商议一边循着星河异象,深入绿洲之中。

待行了两日,沿途妖兽渐多,两人便谨慎慢行。如此又过两日,见了一练气境火蛙。

兄妹俩自是不怕区区练气妖兽,而那火蛙也似不重领地,竟不攻击人。

兄妹俩躲开来,程到金歇息恢复,程霜行护卫之责。

然则程霜见入绿洲后没遇甚危险,警惕稍减,兴致又生,竟撅了树枝,去戳那火蛙玩儿。

可那火蛙甚是痴傻,只一戳一蹦跶,愣是不反击。

程霜戳了一会儿,觉得没甚意思,正要离开,可那火蛙竟嗷嗷叫了起来。

然后火蛙一叫,竟蹦出四头筑基境,其中还有一头筑基后期境界的火蛙!四头火蛙呼朋引伴,破树开林而来,程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,程到金为救妹妹,丢出符宝灭了两头火蛙,剩下的火蛙却好似发了疯,不要命似的追逐,程家兄妹只能狼狈逃窜。

“我本以为只有一个火蛙,没想到喊来了一家子!”程霜气的捶树。

林白听完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狐狸说程霜顽劣,诚不欺我啊!

叶若卿也愣住了,她虽也不靠谱,可终究是个老实人,也不傻。

可这些高门子弟,仗着手里有点东西,胆子就格外的大。

林白决定,要离程家兄妹远一点,免得他们惹了祸事,殃及了自身。

“说起来,”程到金也开口了,“我逃的路上,瞥见远处有两个九阴山的人正在围攻一云霞宗的道友。”

“没错!”程霜立即接口,郑重道:“彼时那云霞宗的道友已是左支右绌,分明不支。我欲行驱虎吞狼,祸水东引之计,然则火蛙太多,又太凶悍,我二人根本来不及实施!”她面上有感慨之色,似在叹息扼腕。

叶若卿瞪大眼睛看着程霜,她头一回听说驱虎吞狼还能这么用。还什么祸水东引,那祸水都快把你们淹死了吧?

“咱们本就跟云霞宗交好,且最近顾老祖跟九阴山不对付。我二人当施以援手,都怪小妹惹祸!”程到金气的不行。

“那位云霞宗的朋友是何模样?可知名姓?”林白严肃问道。

“不知名姓。”程霜摇头,又道:“不过我听九阴山的一个女修称那人‘姓曲的’,应是曲成甲前辈的族人。”

怎么不早说?为何不早说?林白立即起身,抓住程到金的手腕,道:“是何方位?速速指来!”

“那边!”程到金指向来路,他也抓住林白,道:“你要去救援么?那大家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,就见林白已纵身而起,向林中遁去!

“云道友散修出身,却这般急公好义,不思自己,只想别人,比救自己相好儿还积极,真是难得啊!”程霜赞叹。

“正是!”程到金难得跟她妹妹想法一致,抚掌赞同道:“我等正该相随,去救那位曲师兄!”

“我也一样。”叶若卿深知程家兄妹不靠谱,也根本没跟程家兄妹组队的想法,是故只想追上林转轮。

三人正要出发,却见林白已经回返。

“刚才你说曲师兄?不是坤道?”林白好奇问程到金。

“正是!”程到金一副誓死相随模样,“咱们这便去营救吧!”

要是曲师姐,那自当去稍作营救。可如今是曲师兄,林白就没啥精神头了。

不过考虑到跟曲如意的情谊,去看看也行,指不定有曲如意的下落。

“此事还需从长计议。”林白又稳重下来,“你再跟我说说彼时情形。九阴山之人是何模样,有何神通。”

程家兄妹扯了一通,结果啥也不知道,跟放个屁差不多。

“行了行了,该出发就出发吧。”林白无奈打断,“我等四人,当同心协力,不存异心。我擅炼丹、布阵,能使遮蔽视野的雾气。”

“我神通乃是无边落木,能阻敌惑敌,最擅为辅!”叶若卿也赶紧交底。

“莪本命风沙,也擅惑敌藏踪。”程到金说。

“我本命霜剑,修寒冰剑意,远胜顾飞雪。”程霜大言不惭。

难怪他兄妹俩凑一块儿,原来是能彼此配合。

林白以前跟顾飞雪并肩过,当时还觉得人家傻,可这会儿一对比,愈发觉得顾飞雪是正常人了。

桥山派三元婴家的后人里,顾飞雪、杨冰和程霜的神通竟都能跟冰雪扯上关联,算是相类。林白也终于知道程霜为啥对顾瑶不喜欢了。合着同行是冤家,程霜不服气顾飞雪,厌屋及乌了。

而程霜貌似跟杨冰交好,看来能耐应在杨冰之上。

高门大户家的子弟也都在暗暗较劲,很是无聊。

四人都交了底,约定程到金在前,叶若卿与程霜次之。若遇敌,当助程霜顺利出剑斩敌。

林白在最后策应,以免全都栽进去。

循着路,四人出发。

一路过去,伴随蝴蝶翩翩,并无凶险。

林白坠在最后,沿途留下暗记。

“就是这里了!”慢吞吞行了一个多时辰,程霜指向前方。

只见那边许多高树断折,地上有个大坑,显然战况激烈。

心中无有所感,林白让程到金和叶若卿去四周查验,他则押着程霜上前查看。

倒不是对程霜另眼相看,而是怕她惹事。

细细查看了乱战之地,有血迹残留,还有破碎的灵器,拼凑起来看,应是铜钵之类。

此处高树之上皆无暗记。

见无所得,四人又凑在一块儿商议。

程霜说要去找火蛙报仇,且定下各个击破之计;而程到金却觉得应尽快去寻那星河源头,机缘为要。

叶若卿性子软,根本不吭声。

吵半天,竟没拿出个章程。

“此番入秘境之人多有出众之辈,且九阴山与咱们桥山已撕破了脸。是故若循那星河异象而去,怕是艰险重重。”

林白压下头疼,郑重道:“到时怕是难以顾及彼此。以我之见,不如分开。你们三人同行,我独行一路。”

“那怎么行?不妥不妥!”叶若卿立即开口了。

林白老怀欣慰,心说没白照顾你,可细看她眼睛,却见她根本不看程家兄妹,显然是觉得程家兄妹没林白靠谱。

“众人拾柴火焰高!咱们本就势小,怎能分开?”程霜很有道理。

“正是如此!”程到金也这般说。

“既然如此,那此番需听我号令!”林白道。

程家兄妹和叶若卿都没意见。

四人再复前行,穿蝶过林,遇妖兽则避。

如此又过三日,便见遇一小河。

沿着河水往前,河面渐渐宽阔。行了半日,便见有一石拱桥连通两岸。

只是那石桥破烂,一边坍塌,只剩半边立在河上,且生满了杂草。

此时正值入夜,天上星河流淌。翩翩蝶舞,萤火点点,远处传来兽鸣。

那断桥之上立有一人,穿玄色道袍,正自负手观星。

林白等人远远看着,竟觉万千星河皆入那人之身,俨然合乎自然之理,大道之妙。

“是星河哥哥!”叶若卿本来跟在林白身后,一副胆小模样,可这会儿竟开心的蹦了起来,立即飞身而上。

“叶师妹太过莽撞,殊为不智。”程霜竟有脸说别人不智。

李星河站在断桥桥首,缓缓看向对面四人,面上浅笑。

叶若卿站在岸边,仰首看着断桥上的李星河。

两人之间近在咫尺,只隔河流断桥。

“星河哥哥,我终于寻到你了!”叶若卿现出小女儿态,格外温柔。

“横河在前,断桥绝路。你我犹如参商,何必执着?”李星河道。

“什么河也拦不住我。”叶若卿并不御空,反蹚水过河。来到河中,她反手去指了指林白,道:“那位转轮道友,能跨越数万里海波寻人,我岂会怕区区几步浅水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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