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里大雪纷飞,劲风呼啸而来,将飘飘扬扬的雪花打在路人的脸上。
虽无暴雨闪电,但今年风头最劲,得朝中诸多重臣阁老重视的新科进士钱渊,从翰林院转都察院,如同一声霹雳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。
绝大多数人都认为,钱渊太傻,一个简在帝心,又出入裕王府的年轻官员,只要熬得住,日后必然前程似锦,无比光明。
但其中也有很多人佩服钱渊,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,钱渊都没有必要这么做,但他还是如此坚持,万寿殿里那句“虽九死其犹未悔”已然遍传京中。
也有都察院的御史知道,是钱渊劫了王本固的道,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,钱渊比王本固更合适浙江巡按这个位置。
之所以都察院推选出王本固,一方面在于朝中博弈,另一方面是因为王本固巡按陕西,在军备上曾有突出表现。
但这些如何能和钱渊相提并论,早在只是个秀才的时候,钱渊就因嘉定、崇德、临平山三战享誉朝野,再到以进士之身力挽狂澜,长水镇、桐乡两场大捷让很多人将其和王越、杨一清相提并论。
翰林院里更是一片赞誉,别说徐渭、孙鑨、陶大临这些随园士子以及潘晟这种半个身子入随园的,就连李春芳、严讷这些资历深专门写青词的翰林也颇多赞誉。
甚至看随园士子一直就没顺眼过,和徐渭大大小小闹了好几场的袁炜也捏着鼻子给钱渊歌功颂德……没办法,他是宁波慈溪人,东南受倭患最重的区域之一。
随园里,一番人荒马乱的场景,杨文带着护卫正在收拾,这次要带的东西不少,而通州往南有一段运河冬日结冰,一行人需陆路南下,找机会再乘船。
“好了,叔母,太多了小心招惹马匪,山东那地儿不太平。”钱渊哭笑不得的劝着陆氏。
“病才刚刚好又要南下,还出了翰林院,还偏偏在这时节!”陆氏抬抬手想揪钱渊耳朵,但想到这么多下人在呢。
“都十二月了,万一路上堵着了,在外地过年,东西不备齐了,到时候怎么办?”
“还要给你母亲捎些礼去,对了,这是前几日求来的符,让小七挂上,保管一举得子!”
絮絮叨叨的……钱渊有点撑不住了,还好这时候刘洪把他救了出来。
“嗯?”钱渊接过信看了几眼立即收进袖子里,对陆氏笑道:“母亲来信,问我要不要回台州过年呢。”
“那就别回了,反正明日就启程。”陆氏看看左右,指挥仆妇、丫鬟们又去库房里搬了些北方特产出来,“渊儿,你去那边吧。”
钱渊咽了口唾沫,“叔母,我还是留下帮忙……”
“这些事也要你做,还要他们这些护卫做甚?”
来来回回扯了好几句,钱渊不得不沿着长廊走向钱铮夫妇的院子,是真不想去……陆树声那老头今儿一早就来了。
京中公开赞誉钱渊气节无双的有三种人,一是东南人,二是青年官员,三是非常正统的士大夫。
陆树声就是第三种,但可惜正统的士大夫是看不过钱渊和黄锦、冯保、严世蕃勾肩搭背的。
一进门,钱渊就松了口气,一一行礼。
除了陆树声和钱铮这对翁婿,还有一位客人,陆树声总不能当着客人的面教训我吧……钱渊笑着行礼道:“晚辈拜见望湖公。”
来人是徐涉,这是钱渊入京后和徐府的第一次接触……昨晚的徐璠什么都代表不了。
还没聊上几句,钱铮起身邀众人在侧厅用饭,虽然只有四人,但随园小厨房送来的饭菜,虽是冬日,但也精致非常,还配了一小壶高度数的白酒。
酒过三巡,徐涉随口问起侄孙女,陆树声黑着脸不吭声,他对这门婚事是很不满意的。
“真的!”钱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竖起大拇指,“不仅诗词书画样样精通,女红厨艺也拿得出手,更是性情淑静温婉,和大嫂、小妹相处极好,和母亲更是融洽如母女!”
陆树声什么都不知道还好说,钱铮面无表情的想起成亲第二日侄媳妇送的女红……没道理在娘家天天练都练不好,嫁了人才半年就能出师了。
而徐涉只能回以尴尬的笑容,淑静温婉……这种词和小七挂的上钩吗?
刚到京城就满院子窜,居然还想学武,天天早上绕着园子跑步,说出去都丢尽了徐家的脸,更别说和外男串通逃出徐家,逼的姑母到现在还天天落泪。
钱渊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有些生硬,看来大家都不太信啊……也是,自己吹的过了点。
袖子里那封信是小舅谭纶代笔的,母亲口气激烈,已经完全和小七闹翻,口口声声要儿子回来休妻,还要打上徐府去问个究竟……你们是结亲还是结仇!
还是徐涉将话题扯开,笑着问起今日钱渊去都察院的事,但钱渊随口应付两句就扯到桐乡大捷上去。
徐涉赞许几句又问起浙江巡按吴百朋,钱渊扯了几句又说起钱家酒楼入不敷出……
几个来回后,眼看着一顿饭都吃完了,徐涉不得不叹息道:“展才和子民有隙?”
钱渊的叹息声更重,“如若有隙,那日就会避而不见。”
徐涉微微点头,张居正带着王本固上门拜访,回来时说一切顺利,钱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
“往小里说,东南倭乱已经牵扯朝廷数年之久,朝中财用大乏,实在无力支撑太久时日。”
“往大里说,东南是大明膏华之地,更关系到日后朝局走向,实是应该慎之又慎。”
钱渊侃侃而谈道:“从翰林院转都察院,最委屈的难道不是我钱展才?”
“朝中已有定论,若非事关大局,我钱展才何必如此委屈?”
徐涉眉头微挑,朝中已有定论……这是在说严嵩和徐阶有默契,允许徐阶插手东南,留了个浙江巡按给他。
看徐涉还要说话,钱渊笑道:“对了,昨晚岳父大人在酒楼可能喝多了,要了好些菜,银子都没付……”
“咳咳,咳咳!”钱铮忍不住用力咳嗽两声。
徐涉倒是无所谓,他知道钱渊一来看不上徐璠,二来只是堵自己的嘴,不希望这番话再继续下去。
“哎,璠儿酒量浅,偏偏又好酒,多少银子。”
钱渊随口道:“一千八百三十二两六钱。”
这次徐涉和陆树声都忍不住咳了起来,太扯淡了吧!
钱渊无所谓的耸耸肩,就这数字,一点不多,一点不少。
这点银子对徐家简直就是九牛一毛,徐家在华亭附近光是圈地就圈了十几万顷。